Sinna

时光胶囊

 

 

 

最开始是视觉，窗外堪萨斯金黄色的麦田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接着是麦子和青草、土壤的气味，微风吹过麦子的沙沙声，最后是炉火的温度。

 

「哇喔。」克拉克摸摸自己的脸，他甚至可以拿下鼻梁上的眼镜。「简直跟真的一样。」

『依照您脑中所储存的讯息，目前还原度最高可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七。』堡垒AI回答道。

 

克拉克坐在堪萨斯老家，客厅里有些被坐塌的布沙发上。马莎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客厅的角落放着圣诞树，桌上是还未挂上的圣诞吊饰，那是他的工作。

 

「就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你确实身在记忆里，记得吗？──

那嘲讽的声音让他转过头，克拉克确实该惊讶的，但转瞬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布鲁斯』正坐在他身旁，双腿交叉，一手十分自在的放在沙发椅背上。

「嘿，我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他忍不住抗议，就算对方可能、大概、或许……好吧，『布鲁斯』肯定知道这是什么回忆，也不代表他就能自在的让对方一起旁观。

──我以为『这个』应该算我一份──

男人对在克拉克尴尬的瞪适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干脆的淡去了身影。克拉克勉强收拾微妙的尴尬情绪，敲门声正好响起，他赶紧走到门前，有些好笑的发觉自己的心跳就像当时一样快。

布鲁斯正站在门外。

 

 

克拉克现在身处由孤独堡垒计算机以记忆为蓝本所建构的情境。

 

──容我提醒你人的记忆非常不可靠。──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是氪星人。」克拉克回嘴道，打开门欢迎布鲁斯进来。

 

 

那一年的圣诞节，他邀请布鲁斯到堪萨斯。

这是很不容易的事，让布鲁斯抛下那些大大小小总是让他关在蝙蝠洞或是流连在某些政商舞会的事情。

「那些少年英雄都挤在监控前面，你总可以分一个晚上或几小时给他们表现一下，布鲁斯。」

布鲁斯总有千千万万个理由，这次他显然不想让罗宾失望，没坚持多久就答应了。阿福和克拉克甚至罗宾都清楚他还是会有别的方法远程监控，但大家都愉快的当作不知道──这些无法呈现在这个场景中的回忆，克拉克还记得一清二楚。

 

 

布鲁斯显得很拘谨，在门口踌躇着，直到克拉克把他拉进门。这是他当时注意到，却没解读出的细节。多有趣啊，布鲁斯．韦恩、蝙蝠侠，竟然会为了拜访他老家的小房子而紧张。

 

──这不好笑──那个声音抗议道。

「我没有想笑…不，我是说，不是嘲笑的那种，知道我的家对你来说有点特别，这很窝心，真的。」

克拉克快乐地回应「这就像打开一本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书，每次阅读，都有不同的感受和惊喜。」

──你在开黄腔吗──

「什么──」他忍不住因为瞬间升起的联想而脸红「不！我才没有！」

──哼……如果你做『这个』就是想看我的洋相……──

克拉克勉强冷静下来「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那声音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马莎从厨房里出来拥抱他们的客人，又干劲十足地回去忙了。克拉克招呼布鲁斯一起装饰圣诞树，这个男人在制作或拆解各种精巧机械的巧手，好像跟着蝙蝠装一起留在蝙蝠洞了，他没想过这个几乎让人相信无所不能的人，面对一个摔碎的小饰品会如此无助。直到克拉克解释那些只是刚从大卖场买回来的饰品，没有什么特别的纪念价值，对方才从那令人讶异的纠结中解脱。

 

那晚的餐桌上只有克拉克、马莎和布鲁斯，他们一起享用晚餐，互道节日快乐。重新再用相同的角度来看，他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竟然没看出来布鲁斯有多么紧绷。

 

 

 

马莎入睡后，克拉克送布鲁斯到门口，拿出一个大包裹和一个小盒子。他知道布鲁斯准备的礼物早就静静放在圣诞树下。

 

「这是马莎送你的。」他把包裹塞进布鲁斯怀里，再放上那个小盒子「这是我送的。」

「收下吧，你知道挑礼物送你可不容易，我是说，当一个人能够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你能送他什么？」

布鲁斯微微的勾起嘴角。「只要是和你衣着品味无关的礼物，我想我都能接受。」

「嘿，我的礼物百分之百比现金强多了。」他用常人力道的拳头轻轻揍了布鲁斯的肩膀表示抗议，两人在门廊上笑了。

 

马莎送了一件亲手织的毛衣，而他送了一块氪星科技的水晶。

 

 

 

 

 

克拉克如今身处在这个曾经他预期过会来到的年代。

 

他的生命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几乎整个人生，都投注在保卫地球的事业。

多年前他已经把工作交给了下一代的正义联盟领导者，那是他的后代，即使血缘已经稀薄到如今不太容易找到彼此的相似之处，那位年轻的超人胸前仍然有着代表艾尔家家徽，身旁是黛安娜的后继者，神力女超人比他早几年退休，回到自己故乡的岛上，而另一旁蝙蝠侠的面具底下早已换过许多面孔。

 

曾经的正联大堂，在许多年前随着新基地的完工，被改建为博物馆，保留了大部分他们当时使用的设施，介绍过去那些伟大英雄们的生平。

 

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记忆，再然后变成一段叙述，刻在那张圆桌旁，那些英雄们的椅背上。

克拉克不知道这是谁想的主意，因为那里变成博物馆后已经委托由政府管理，在他的内心，正联大堂就像他和伙伴们的家，无论过了多久，他都很难对这里变成公共场合的事实感到舒适，也因此一直未曾再踏足。直到他也决定从前线退下时，一封措辞礼貌的信件，询问他对这个椅背上该写什么的意见──信里甚至已经拟好了草稿──他突然想看看其他人的椅背上写了什么。

 

他在一个平日的上午去到了博物馆，几个世纪前已经没有认识克拉克肯特的人，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平凡的小记者，大众的眼前只剩下超人卡尔．艾尔。他尽量改变体态、低调混在人群之中，没有任何人认出那位垂着肩膀的老先生是伟大的卡尔．艾尔，让他小小的得意于自己伪装的能力不减。

 

他和同伴们辉煌的历史刻在地板的石砖上，从博物馆围墙入口处照着时间顺序一路刻到了大堂内部，正义联盟大厅仍然矗立着超人、神力女超人、蝙蝠侠的雕像。他们是正义联盟的精神象征，即使有过剧烈的矛盾或针锋相对，这一点未曾改变过，在全世界人们的心中也已根深蒂固。

 

曾经他们开会的那间会议室被保存的很完整，墙上挂满了旧时代留下的照片。大多是民众和媒体的侧拍，一张创始成员的合影在墙正中央占据了最大的空间，那时他们都年轻又天真，洋溢着希望。相片在如今，已经是和油画差不多的古典艺术，和故人的身影一起作为宝贵的历史遗产被珍藏起来。

中央桌椅的区域被玻璃帷幕隔离成一个圆形，参观者可以绕着帷幕逐一观看每位英雄的座位，帷幕上根据相应的位置，不断回放着对应位置人物的投影。如今的技术可以透过仿真还原当时的影像数据，做出几可乱真的投影，让人们得以瞻仰过去英雄的英姿。

 

一进去最先看到的首先是超人的座位，这是刻意安排的动线，当初他们随意找张椅子坐下时，谁能想到这些。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但看着游客观赏自己的战斗和演讲投影，还是让克拉克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他想象某人靠在一旁，嘲讽的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克拉克走到闪电侠的位置后面，巴里出乎意料是最先离开大家的人，在他发现神速力和恢复力不如从前之后发生一次摔伤，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战场上；哈尔一直十分顽强，但他没能在地球上阖眼，军团的人将他保存得很好，送了回来；火星猎人在地球上找到了归属，向联盟表达了希望平淡生活的愿望，隐没在人群之中；海王在联盟中任职了相对长的时间，但时光仍然悄悄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直到他长眠于亚特兰提斯的海洋；神力女超人的故事从二战开始，结束于某年某月返回天堂岛。

 

蝙蝠侠的椅背仅有两个单字，「蝙蝠侠」及「哥谭」。他的投影是哥谭某个滴水兽上的剪影。

 

克拉克看着和其他人相比明显贫乏的投影微笑，要他说，布鲁斯才是最爱装模作样的人。

一旦开始回忆起来，便很难停止，就像翻相册，总是会一张接着一张看下去，直到没有东西可以回忆。

 

他在过去的日子里失去了很多。

 

克拉克肯特曾经共事的人类朋友们依循着大部分人类的道路，以一个平缓的节奏，一个个相继安眠在墓园中。

远在他真正失去布鲁斯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这十分困难，毕竟布鲁斯是那么强大，往往使人忘记面具底下只是一个血肉之躯。

 

最后的那段日子，布鲁斯很平静，他一直在他身边，尽管布鲁斯表现得很不乐意，但克拉克看得出来他希望他在身旁。

他感激着上天给了他们美好的一段时间。

 

然而，唯有一件事令他恐惧。

他害怕在这个看不见尽头的余生，时间逐渐带走曾经的爱恨嗔痴，哪怕是他小心珍藏的那些。

 

 

「我的一生已经足够长了。」布鲁斯黯淡的蓝眼失去焦距的望着他的方向。

「但你──────」

 

 

他回到孤独堡垒，查看过去和朋友们的留下的资料──谢天谢地这里还是属于他的──堡垒计算机和瞭望塔有一部份的数据互相开放，因此也得以保存许多纪录。大部分的影像纪录有关战斗，当然，毕竟那是他们最常在一起做的事；其他还有某次巴里提议在瞭望塔办的圣诞派对，那后来随着成员增加变成了例行活动；庆祝尚恩和大家相遇的日子；钢骨和一群青少年英雄瞒着大人们办的电玩大会──当然，成熟的英雄们只是假装不知道；成员们在惊险的战斗后偶而为之的庆功……。

 

他看了很久很久，彷佛经历一场时空之旅。一个非常久远的档案被打开。

噢，那是黛安娜和布鲁斯第一次试图为他庆生，他们一起带着礼物到孤独堡垒探望他，虽然那天出了点意外──当时的感伤，在如今显得微不足道，那时候他们是多么的年轻啊。

他花了数十天──或许不只──什么也不做，只是沉浸在回忆中。克拉克知道自己是个幸运的人，长久的岁月让他有足够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回忆。

 

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发现，这里几乎没有布鲁斯的影像纪录。

只有蝙蝠侠，和花花公子布鲁西，没有布鲁斯．韦恩。

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与”布鲁斯”的回忆都只存在于他脑中，没有以任何形式被记录下来。

 

或许这就是布鲁斯想要的。

蝙蝠侠成为一个被标记，而在面具底下的人永远不需要被知道。

 

在布鲁斯已经故去的这么多世纪后，如果连他都不记得，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布鲁斯．韦恩。

这令克拉克难受了起来。

于是，克拉克呼唤堡垒AI，启动那块曾经属于布鲁斯的氪星水晶。

 

 

 

布鲁斯死后的第一年，他曾失去理智挖开他的坟，里头空空如也，正中央放着那块他多年前赠与布鲁斯的水晶。

他是亲眼看着布鲁斯下葬的，没想到布鲁斯直到最后，也把他算得一清二楚。他崩溃了，花了一点时间重新振作起来，但却从来不敢启动那块水晶。

 

如今，他想自己足够成熟可以去启动它，或许有些过头了，但现在无论水晶里的内容是什么，如何影响他，他也不剩什么会威胁到周遭人的力量。

 

水晶陷入了堡垒控制台中，开始散发出光芒，逐渐构筑出那个总在他梦中出现的身影，那个人的面容已清晰可辨时，浅浅的勾起一边的嘴角，正如他记忆中那样望着他，分毫不差。

 

──克拉克。──

「布鲁斯。」

──只是记忆投影，善意提醒。──

「我知道。」

──……你老了，克拉克──

「我知道。」

──这比我预期中晚了许多，事实上我准备了多种方案和模式，万幸只用上了这个。──

「我知道。」克拉克微笑着。

『布鲁斯』挑了挑眉。

──看来你很得意。──

「当然了，这证明我比你想得更好。」

投影沉默了一会儿，用着介于无可奈何与难为情的表情笑了，与克拉克记忆中的布鲁斯重迭得令他甜蜜而又隐隐作痛。

──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个人。──

 

布鲁斯在水晶中储存了他的大量回忆与人格数据，克拉克也想象得到，当时的布鲁斯做着最坏的打算，想必水晶中的人格能做到的事，肯定不只现在展现的这样，但对现在的克拉克来说，已十分足够了。有了他自己的回忆与这块氪星水晶，要利用堡垒计算机完美重现过去的记忆不在话下。

 

他让自己尽量舒适地躺进椅子里，开始回想第一次邀请布鲁斯到堪萨斯过圣诞节的回忆。

然后是第一次在韦恩庄园和布鲁斯的家族共进晚餐、第一次共舞、互相坦承心意的那晚、还有、还有……

 

他听见堡垒AI正在提醒他，他在回忆里待得太久了。

但没有关系，现在，除了思念，他没有其他事可做，他让AI静音。

 

──克拉克。──

布鲁斯的人格水晶也来提醒他。

──你该起来了。──

不用，就这样吧。他想。

 

 

 

克拉克。

 

 

 

他睁开眼睛。

看见那个人站在那儿，美丽的蓝眼盯着他，微微勾起嘴角。

 

 

布鲁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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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新蝙蝠俠覺得又可以愛了

復健中...